2025年04月25日星期五
终 生 之 痛
亲去世时,我只有十二岁。与重男轻女,偏疼哥哥的母亲相比,父亲更偏爱我这个毛丫头。但在他的意识里,大概觉得只有将女儿当作儿子来爱才会爱得真实、爱到极致。因此,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大庭广众之下,父亲从不叫我的名字,而是直呼: “老儿子”。那时,我还不能理解在这个性别错位的称呼里饱含着父亲对女儿怎样的疼爱和情感寄托。 当时,母亲带着我和哥哥与外婆住在小镇上,父亲则独自在沈阳工作。七十公里的距离使得父亲只能在节假日里才能赶回家与我们团聚。 父 我很少见到父亲,但父女之情却没有受到丝毫阻碍。每次回来,无论我藏在家里哪个角落,父亲都能轻易找到我,抱住我的小腰,用胡子拉碴的脸蹭遍我的脸、脖子和手。我连笑带叫带挣扎,弄得整个房间都是我的笑声、叫声。父亲放下我,从他那只形影不离的黑提包里像变魔术一样掏出大大小小各种礼物,他让我闭上眼睛不许偷看,然后一样一样摆在床上,让我睁开眼睛大吃一惊。我跳起脚,拍着小手,一边说着“爸爸真好”,一边一件一件看着摸着喜欢着。在我十一岁时,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从小镇迁入了沈城,也 那时,我和哥哥都在上小学。北方的冬季夜长昼短。凌晨五点,夜幕未启,窗外还是漆黑一片,父亲便悄悄地起床为我和哥哥做早饭。六点钟,父亲准时叫醒我们,吃过饭后,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我和哥哥,在朦胧的晨曦中准时出现在上学的路上。我曾拒绝父亲每天辛苦的接送,但父亲坚称是顺路,其实,父亲的单位与我的学校是不同方向。父亲是把最细致最朴实的爱给了我们,把辛苦留给了自己。 童年的我对身边所有物件都有着强烈的动手欲望。有一天,我把家里的收音机给拆了,想知道是谁藏在这么小的盒子里说话,结果被我胡乱摆弄一通之后,收音机变成了哑巴。一部收音机在当时可算得上家庭大件了。妈妈骂我是“败家子儿”,要揍我屁股,父亲赶紧把我抢过来说:“坏了再买,要是把孩子打坏了,你哪里去买回来?”在母亲眼里,老实的哥哥永远是我的榜样,而父亲则夸我聪明伶俐,将来一定比哥哥有出息。 然而,我们和父亲才幸福了一年,天就塌了! 那是1986年春节前几天,哥哥跟着母亲去看外婆,我留在家里陪伴父亲。 睡梦中,我被含糊不清的叫声惊醒,声音来自父亲的卧室。我忙跑进去,只见床上一片零乱,被子掉到了地上,父亲面向门口侧身躺着。他正努力将头抬离枕头,但脖颈明显地僵硬无力,枕边还有呕吐物。父亲张开嘴试图说什么,却吐不清一个字,只是发出“呜呜”的声音。我被吓懵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几秒钟后才缓过神,忙去拉父亲的胳膊,想把他扶起来。然而挣扎了几次之后,我意识到应该找人帮忙,零下十几度,我顾不上穿棉衣光着脚跑出去敲隔壁的门。半个小时后,邻居叔叔帮我叫来了救护车。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害怕,浑身发抖,牙在嘴里直打颤。父亲两眼紧闭,一直昏迷着。 凌晨两点,我们到了医院。这里虽然灯火通明,却找不到一个值班大夫。我随着邻居们将昏迷的父亲推来推去。一个小时以后,终于有护士为父亲输液。我紧紧拉着父亲的手,怕他会突然从我身边消失。在病床前,我第一次仔细观察父亲的脸:刚过四十的父亲,两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和哥哥来了,在他们呼天抢地的哀嚎里,我失去了知觉…… 那年我十二岁,在距离春节还有九天的那个寒冷的冬夜,我失去了生命中最可以依赖的亲人——那个娇我宠我,将我唤做“老儿子”的父亲! 1987年,新学期开始。在上学的路上,只留下我踽踽独行的身影。 后来听大人们说,父亲病逝于“脑溢血”。如果能早点赶到医院,及时采取救治措施,也许父亲不会走得那么早!为此,我十分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再快点把父亲送到医院,为他找到高明的大夫。自责的阴影在我心中笼罩了好多年。 已过而立之年的我,每每看到街上父女相携的场面,依然会心中戚然:人生有太多的不可预测,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顺利享有与回馈父母亲情的机会,人间有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也只有意识到亲人永远地失去,才更能感受到亲人在自己人生旅途上的珍贵与重要。 愿父亲的在天之灵安息,女儿在人间生活得很好,请放心。有空时,请来女儿的梦里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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