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2日星期五
父亲的角色
我一直认为父亲不爱我。在我长到18岁离开家上学的那年,这句话在我心里重复了不止上千遍。父亲是一个因严肃而显得过分沉默的人。这种沉默冻结在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之中,让人有一种从心里往外渗透的冰冷。我们极少交流,即使两个人同时在书房里找一本藏书,也会绕过长长的书架,错位在不同的书籍背后。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我上大学。走的那天,他拿着帮我打好的背包,一个人独自走在前边。我想叫住他,却始终开不了口。我不知道叫住他之后,我会对他讲些什么。我这么犹豫着,已经到了检票的一刻。我赶上他。他把行李放在我的手上,抬眼平静地看我,嘱咐我去了学校要努力学习。那一刻,我失望地在心里哭了。我期望他能满怀深情地讲出我在心里为他准备好的那些话,以此来证明他是爱我的。 火车启动,我没有回头望窗外一眼。我知道他不会像许多我同龄人的父亲那样,守候在窗外看着火车载走心爱的孩子。我开始哭,伤心的泪电光石火般掉下来。 第一次离家千里上学,没想到同室的一个女孩阿宝居然和我是从同一座城市考来的新生。我们很快便熟了,并成了好朋友,无话不谈时自然会提及彼此的父母家人。每每此时,她总一脸幸福的模样,扳指细数被父亲捧为掌上明珠时的娇娇女的日子。我眼馋地听着,真的,那种从心里生出的羡慕让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我不爱回家,我愈来愈习惯一个人的生活。这样,大一那年寒假,我以找了一份家教的理由,打电话回家说不回去过年了。电话在父亲的叹息与静默中挂上。阿宝兴高采烈地走了,临上火车前扔下一句话,说她会去我父母那儿代我拜年。我过了有生以来最寂寞的一个年。当五彩斑斓的烟火装扮起除夕彻夜的明媚时,我觉得自己就像那个隔岸观火的孩子。一世界的快乐飘摇于彼岸,我想过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启航的路。阿宝开学前回来,一进寝室门,就迫不及待地对我说:“你爸爸好爱你啊!”她说她去我家,当我父亲得知她是我的室友后,整整一个午后,不停地向她询问我在学校的种种情况。阿宝谈及我拿了年级一等奖学金后,父亲的眼睛居然潮湿了…… 第二天,我去火车站买最早一班开往家乡的列车票,黄昏到家时,我看到父亲灰灰的眼眸里渐渐闪亮的光芒。他没问我为什么回来了,只让我早些休息。我只住了一个晚上就必须赶回学校去。第二天,他仍旧一个人去车站送我,仍旧拿着帮我打好的背包一个人走在前面,但这一次我回头了。他站在那儿,像座碑。晨风吹乱了他的白发,他一直昂着头朝刚才与我挥手的方向看,他是在寻找我的背影。 回到学校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其实他在我生命中扮演的永远都是今生唯一的父亲的角色。不管他是不是曾经以我喜欢的方式对待我,走近我,他都是爱我的,默默地像一株老藤,缠绕佑护起枝蔓叠连的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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